大俠萬里明月

（一）

近些日子已經很少有時間想起你了，每天都是重複着看不到盡頭的生活。隻有在閑下來不知道哪根神經被觸動的時候，才會想起你，想知道你是否一切安好，而這并不是件難事，上網一搜便會有你的消息了，最近的，一個月内的，甚至是某一天的。看看便心安了，隻要你健康，事業順利，我便可以輕輕關上網頁，繼續我平淡簡單的生活。

與你的故事講起來會很長，很多點點滴滴都被我不争氣的大腦記錄下來，有時候覺得記憶力太好也是一種負擔。

第一次見你時，我才不到十歲，那時你高高在上，是一場晚會的主持，高大，潇灑，帥氣是留給我最初的印象，一首《北方的狼》更是轟動全場，多少年輕的女子爲你喝彩，被你的風度迷倒。幼小的我隻是心裏有一點點異樣的感覺，或許隻是崇拜。那次見你的印象，在我心中停留了大概有十年之久。那十年期間也有斷斷續續的見面，但是都沒什麽印象了，隻是從母親的口中得知你去了m國攻讀學位，偶爾回來也會來我家做客，但和你僅限于點頭打招呼。你在我心裏仍然是高高在上的長者，有着淵博的學識和不可企及的地位，或許我還偷偷想過，有這樣一位父親也不錯。
我的青春就在學習學習再學習中飛快度過，轉眼十八歲了，也即将面對人生中最重要的高考。那年我十八，高二，那個暑假，我們再次相見.那次見面，讓我們有了後來的故事。

記得那天很熱，母親突然打電話給我說讓我在家門外的街上等，w叔叔回國了，要請我們吃飯，一會來接我。聽到這個久違的名字，我突然緊張起來，他？要和那個遙不可及的他一起吃飯？！等待的時間有點漫長和不安，直到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，那聲音既熟悉又陌生。我不安地走近你，沖你笑笑，有點不知所措。一路上你問了我的學習情況，并且說母親已經在訂好的飯店等我們了，我緊張的情緒才開始慢慢緩解，但那時的我，羞澀，話不多，一問一答。直到車停在一間四星酒店的門口，我才知道這便是我們要吃飯的地方。那是我第一次去那麽高級的地方吃飯，有點拘蹙的跟在你後面，第一次覺得在你面前自己是那麽渺小。你點的菜很好吃，不多但是都是我喜歡的，在你的鼓勵下還生平第一次嘗試了紅酒，我還是一如繼往的沉默，聽你和母親的談話，大意是你暫時會留在國内一段時間，不久要去趟b城辦事。b城是我向往已久的地方，母親看出了我的心思，就順便提了不如一起去b城的建議，我自然是一百個同意，你也欣然答應，說一定會帶我好好玩玩。

我相信有些事情一定是命中安排。就在準備出發那天早上，母親突然接到加班的通知，而且别無選擇。興奮了好幾天的我，情緒一下跌入了谷底，好不容易盼來的旅行就要泡湯了。母親早就看出了我的心思，她說要不你就自己跟w叔叔去吧，沒關系的，我們是很多年的老朋友，他會照顧好你的。我猶豫了好久，一方面真的很想去b城，另一方婢醯煤鴕桓霾皇煜さ某け踩ゲ惶娣Ｗ詈螅诳鵥城的長途大巴啓動前，我還是趕到了，母親也已經和你打好招呼。依舊是溫暖的笑容，這次見你已經沒那麽緊張了。我還是很客氣地打了招呼，小心翼翼地坐在你身邊。一路上，除了你問了我今年幾歲，剩下的時間你都閉目休息。

到b城的路途并不算太遠，長途大巴很快就駛入了b城，我興奮地看東看西，所有緊張不安的情緒蕩然無存。下車的時候，你小心地牽起我的手過馬路，你的手寬大，溫暖，柔軟。你帶我吃了我從來都沒試過的洋快餐，不顧旅途的勞累帶我去逛你平時根本沒時間去的小街和景點，你沒有選擇帶我去熙攘的商場，而是帶我去了傳統的茶館，我見到和聽到了許多我從未想象到的東西，看到你和外國客人流利的對話，我開始想偷偷地瞄你，這也是自從第一次見你後，我第一次直視你。你比那時老了許多，但是那種自信潇灑的氣度确有增無減，尤其喜歡聽你講話，内容豐富，一針見血。到了酒店，你很自然的開了一間有兩張單人床的房間，因爲我們同姓，服務員以爲我是你女兒吧。一切都很自然，我沐浴，上床，關燈，道晚安，那時我還叫你叔叔。半睡半醒中，被一雙溫暖柔軟的大手抱住，盡管在睡夢中，我還是頭皮一陣發緊，頭腦完全空白。是你？！但是我很快平靜下來，鎮定地說我一直把你當做最尊敬的人，甚至幻想過有你這樣的父親，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。你喃喃地說你喜歡我已經很久了，從第一次見我的時候，當然那時隻是單純的對小孩子的喜歡，但這次見我，感覺不同了。我鎮靜得連自己都害怕，說了好多不屬于我那個年齡能說出的話，當然，我沒有忘記，對你的稱呼還是叔叔。你終究是有修養的人，你隻是抱着我，什麽都沒有發生，那一夜，我無眠，你确睡得像個孩子。我開始回憶每次我們見面的細節，包括那深藏心底的第一次對你的印象，你說的話是我不曾預料的，我承認對你有好感，但那僅僅是對于一個長輩的崇拜，我還一時不适應這樣的角色轉變，我很怕但又希望你說的都是真的，因爲你是多少女子心中仰慕的人。

自從昨晚的事後，我開始不敢面對你的眼睛，但是你好像比以前更放得開了，你的目光讓我心慌慌的。一大早我們去看b城的升旗，這也算是一個景點了吧，天未亮就已經人頭攢動了。突然，你把我高高抱起，這是連父親都未曾有過的舉動，心裏有種說不清的情感開始湧動，你就那麽抱着我，直到整個儀式結束。看着你的滿頭大汗，我多想給你擦擦，但是我什麽都沒有做，依舊試圖回避你的注視，從那一刻起，我不想再叫你叔叔。你特意将回程的日子提前一天，你說是因爲你怕自己會做出傻事，我還故做鎮定地跟你開玩笑，說不會的，我相信你。

從b城回來後，你把手機号給了我，說我有任何事情可以随時給你電話，我沒說什麽，接了過來，心裏想可能我們再也不會見了，轉身後就把那紙條扔了。我沒有向任何人提起b城發生的一切，包括母親。我也不想回憶任何細節，盡管記憶會時不時跑來，我也盡量用别的事情把他們掩蓋。我知道，我應該做的最重要的事是什麽，我身上背負了太多人的期望，而且我也不想讓自己這麽多年的努力白費，所以，生活依然如初，我小心翼翼地隐藏着這個秘密。

事情的轉機發生在上天又一次安排我們見面的時候。

（二）

那天是去母親的朋友家補課，你也曾是那家大學的老師。到了補課的地方，被告知臨時有事，改時間了。我頂着明晃晃的太陽，慢吞吞地走在回去的路上，猛然一擡頭，一個熟悉的背影。我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，不知道是開心還是害怕，而這時你好像也有感應似的轉過身來，我就像一隻無處藏身的小雞一樣暴露在你的眼皮底下。你沖我笑笑，很開心的樣子，說你在大門口等我，我一會就來。那種語氣讓我無法拒絕。在門口等你的時候，我突然覺得這樣做不對，也說不上來是哪兒不對，不知道是對不起母親還是對不起自己。但是我的雙腳像被膠水粘住一樣，不得動彈。你大步像我走來，依舊是溫暖的微笑，我想跟你說話，突然卻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你，那晚以後似乎我們的關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，至少在我心裏。我還是低着頭跟在你身後，像個孩子，我覺得我還沒有自信和勇氣跟你并肩齊行。

你又帶我去了我平時不會光顧的地方吃飯，其間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，其實主要在我，不知道該以怎樣的狀态跟你講話，我還不能完全向你敞開心扉。飯後，你說帶我去個地方，順便幫我看看英文，能有你這樣的大師教我英文，我當然是受寵若驚。但是現在，我還有點想回避的意思。你從來沒有強迫我做任何事情，可是在你面前，我除了妥協卻再也找不到逃避的方法。我還是跟着你進了酒店的房間，其實，我也不确定我們到底會發生什麽，因爲我開始有些期待跟你在一起。

你依然隻是抱着我，我喜歡你溫暖寬厚的肩膀，讓我從頭到腳都有種說不出的安全感。我能感覺到，其實你真的很想跟我發生點什麽，但是你的理智一直在阻止你那樣做。你知道目前來說什麽才是對我最重要的。這一次，我感覺自己的身體沒有那麽緊張，心跳依然不止。臨别時，你說過段時間要回m國一趟，而我，也很快要返回學校所在的城市了，你說你會想念我，你還是囑咐有事一定要打電話，這次你還記下了我的email地址，我不語，不知道該在這樣的分别時說些什麽，一種想逃離卻又有點不舍的情緒糾纏着我。

扔掉你電話号碼的那一刻我就知道，我是一定不會主動打電話給你的，這是出于内心一種自尊和倔強的力量，何況，就算打了，我也不知道要跟你說些什麽。如期返校，帶着這個夏天留給我的隻屬于我們兩個人的秘密，還有在b城你幫我拍的相片。這些相片至今我還留着，既作爲我去過b城的見證，也作爲對我們關系發生變化的紀念。哦，那個夏天，我開始意識到自己比同齡人成熟。

高考的逼近讓我無暇顧及其它所有與學習無關的事情，包括去查電子郵箱，那時候網絡剛剛盛行，查看電郵還沒有變成一種習慣，主要是我知道根本沒誰會發郵件給我。直到有一天無意中發現了一封未讀郵件，腦海裏迅速閃過你的樣子，屏住呼吸點擊打開，目光第一時間落在署名的地方，你隻用了你的姓氏的第一個字母。此刻，我隻能感覺到全身的血都湧上來，腦袋又開始空白。你的信全是英文，言簡意赅，大意是你已回m國，估計要待一陣子了，我學習怎麽樣，當然沒忘了說I miss you. 我注視着電腦屏幕許久，或許又開始回憶，或許是把你的信仔細地讀了一遍又一遍，或許隻是在想該怎樣回複。在我的回信裏，我倔強地沒有說I miss you too. 但可以看出來，我願意回複你的信，已經非常開心了。

新年臨近，我收到了從國外寄來的兩張卡片，一張是母親的，另一張便是你的。

和你的通信，讓我開始特别留意起我的電子郵箱來，隔幾天就去查看，沒有新郵件的時候有點失落，連自己都覺得可笑。

高考前最後一個長假是五一，除了學習，我沒有對這個假期做任何安排。快到五一前的一天，我如期去查看郵件，得知你臨時有事要回來，并且希望能來看我，問我有什麽想法。我知道我的回答有點答非所問，我告訴你我哪兒也不去，就一直在學校。那時，距離上次見你已有一年多的時間了。

假期我特意沒有去查看郵件，每天按時到教室自習，一如往常。隻是聽到安靜的樓道裏有腳步聲時，便會停下來安靜等待。盼望，等待，失落，五天很快過去，不知道爲什麽，我有點生你的氣。我想堵氣不查郵件，可是各種猜想和假設讓我不能安心做任何事情。我還是去了，你沒有過多的解釋，依舊簡單明了，有事不能去，并且很快又要回m國，I miss you。我故作平靜，好吧，一路平安。

高考，查分，報學校，我被各種事情填得滿滿的，當然也沒忘了和幾個小男生玩玩暧昧。你就像從未出現過，無影無蹤。

進入大學，陌生的城市和人群，讓我有種強烈的孤獨感。翻開老相片，看到了那個夏天的自己，短發，微胖，不漂亮，笑容有點拘謹。打開久違的郵箱，裏面有你的兩封信，心如止水，一一查看。你說知道我已經上了大學，替我開心，一直忙于工作，很期待再次相見，Miss you. 我很驚訝自己可以這麽平靜，一問一答，沒有挂念，沒有心潮澎湃，我們已經快有三年沒見面了，不得不承認，時間真的是把刀，可以抹殺很多東西，好的亦或是壞的。

大一那個夏天，我的生活中發生了很多事情，包括我要跟随母親來c國定居，和未曾謀面的t談着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，準備在這個夏天第一次見面，穿梭于各個城市和部門之間辦理出國手續，最後，我決定在我走之前見你，之所以說是我決定，是因爲你一直在征求我的意見。那次見面，讓我終于在心裏找到一個合适的地方安置和你的關系，我們才可以越走越近。

似乎我總和夏天有着某種密切的聯系，我是夏天出生的，我生命中很多重要的事情也都是發生在夏天，包括後來每次跟你相見也都是在夏天。相信人一出生有些事情便是安排好的。